-陈洪南开大学开讲:庄禅灵性,艺术的源头活水
 
一般认为,宗炳的《画山水序》是中国最早的一篇山水画论,对于山水画的意象造型理念具有深刻的阐发。宗炳在《画山水序》中开宗明义地指出:“圣人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象”。“观道”是宗炳赏山水的目的。所谓“山水以形媚道”,即自然山水以其物质形态显现出“无名无形”的“道”的存在。宗炳的“畅神”即是心灵与自然相呼应的玄理之境,在这种境界中,由“应会感神”到“神超理得”,感悟自然之道、宇宙之理,从而达到个体与“道”冥合、与物俱化、神与物游的境界。这是人的心灵在自然山水中获得真正自由的状态。稍晚于宗炳的王微在其画论《叙画》里指出:“图画非止艺行,成当与易象同体”,他认为绘画与“易象”一样,可以“通神明之德”,对品赏者之神思具有激发效用。这就将山水画与普通的技艺区别开来,高度肯定了山水画的艺术价值。 作者:孙贇路(南开大学书画艺术与美学研究中心) 孙贇路 意象符号之起源,可以追溯到中国的远古神话。郭璞《注<山海经>》叙即有“游魂灵怪,触象而构”之记载。许慎《说文解字》:“象,南越大兽,长鼻牙,三年一乳,象耳牙四足之形。”由此可知,陆上的大象即为汉字中“象”的本原意义。殷周两代重视占卜,依据龟甲的裂纹判定吉凶。龟兆之“象”统筹天人关系,“意”与“象”的互动由此形成。周人承袭殷人传统,将殷人龟卜和自己的筮卜结合,《易经》应运而生。《易经》以数、象、辞的符号整体充当沟通天人的媒介。《系辞》曰:“易者,象也”,“易象”即《易经》之别名。 参考文献: 12. 薛富兴:《山水精神——中国美学史文集》,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霍春阳南开大学开讲:中国画的笔墨担当 3. 俞剑华 编著:《中国古代画论类编》,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7年版; 8. 侯军 编著:《范曾谈艺录》,中国青年出版社,2001年版; “意象造型”是中国山水画经过漫长历史时期的自律性发展所形成的独具中国特色的艺术形式特征,当今中国山水画只有在坚持把握“意象造型”这一核心理念的基础上才能绽放光彩。然而,由于当代传统文化的式微与美术教育的畸形发展,致使当前中国山水画坛普遍呈现写意性缺失之局面。基于此,重提“意象造型”则为当代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和提供了模式。“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私以为,当代中国山水画艺术的创新与发展,必须建立在理解、感悟、贯通整个民族艺术精神内核的基础之上:在继承宋元山水画传统的同时,应坚定不移地秉承以“意象造型”观念为核心的传统美学理念。进而提倡“笔墨当随时代”的艺术主张,由此才能创作出无愧于传统、无愧于时代的艺术作品。 2. 王志彬 译注:《文心雕龙》,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版; 6. 陈炎 主编:《中国审美文化史》,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版; 11. 张捷:《反躬修己》,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1年版; “以书入画”是中国山水画意象造型独有的表现形式,源于唐代张彦远“书画同源”的理论。《历代名画记》曰:“工画者多善书”,又说:“陆探微亦作一笔画……故知书画用笔同法。”宋代苏轼、文同将此观点作为审美规范而确立下来,之后元代赵孟頫在实践方面取得显著成就,至此“以书入画”蔚为大观。 三、意象造型之表现特征 不过,王维并未完成“诗画交融”的理论建构。真正明确提出“诗画交融”主张的是宋代的苏轼,他将山水画意象造型的精神内涵解释为“诗画交融”。他在《次韵吴传正枯木歌》中说:“古来画师非俗士,妙想实与诗同出。”苏轼关于绘画的核心思想就是“诗画本一律”,将诗之“缘情言志”的特性赋于画上,从理论上强调了绘画的移情功能。换言之,就是在山水画意象造型中突出主观之“意”的主导作用,从而使绘画具有“诗意”。山水画“诗意”之凸显最大限度地展现主体内在精神与外在自然之理的统一,并不因物象的存在时空而制约画家的性灵。画家主体之性情与笔墨形式相契合而生发,一挥而就,绝无矫揉造作之势。受宋代绘画美学的影响,苏轼亦注意到“意”的抒发是以“象”为依托的。基于此,苏轼进一步阐述了绘画“形似”的问题,认为“无常形”而“有常理”。“常理”是客观形象之所以成为此形象而异于其它物体的内在属性。苏轼绘画理论的“表意”是建立在对“常形”,尤其是“常理”的把握上的。画家主观的情、意的表达要合乎客观形象的“常理”,情理交融,才能达到“画以适吾意”的目的。由此,苏轼将山水画的写意性提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为后世山水画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易传》确立了“意象”观念的哲学基础,随后魏晋南北朝之际进一步确立了“意象”的美学范畴。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指出:“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刘勰从艺术构思的角度首次提出了“意象”的概念。在刘勰这里,“意象”被表述为“心——物”关系,即“拟容取心”。同时期的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提出“得意忘象”的命题:“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王弼“得意忘象”的观点对《易传》“立象以尽意”的命题作了进一步的发挥,“象”是传达“意”的工具,本身不是目的。王弼的观念启发了后人把握审美观照的超越性。这种超越性一方面表现于对有限物象的超越;另一方面表现于对概念的超越。

“境”作为美学范畴最早出现在唐代王昌龄的《诗格》中,他把“境”分为三类:物境、情境和意境。这里的“意境”,是“意”和“境”的统一体,具有特定的审美意象中的“取之象外”的“境”,是主观情意和审美客体的“心”与“物”的融汇。基于此,山水画的意境审美的深度和广度就是“景外意”(郭熙《林泉高致》),是超乎有限的“象”而趋于无限的“游无穷”(《庄子·逍遥游》),是无限情思的升华。 “见景生情,因物起兴”,这是中国诗画在情感源头上的同一根本。《诗大序》曰:“诗者,志之所至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歌的出现,源于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感知而需言其心志,它是外界事物的心灵化、心灵感应的语言化。因此,“意象”思维是诗歌艺术的重要表现媒介。明代王廷相《与郭介夫学士论诗书》曰:“夫诗贵意象透莹,不喜事实粘着……言征实则寡余味,情直致而难动物也。故示以意象,使人思而咀之,感而契之,邈哉深矣,此诗之大致也。”正因为诗画在艺术功能上极为相似,故有“诗画本一律”的共融,画为无声诗,诗为有声画。 元代是写意山水画之成熟阶段。和宋画相比,元画在创作上不求形似,也很少讲神似,而突出的是“意趣”。在赵孟頫“作画贵有古意”观念的影响下,元代写意山水画极力推崇“董巨”模式,不以工巧为贵,在笔墨具“古意”的基础上培养个人创作的儒雅生气。这也为后世“南宗”绘画风格的确立奠定了基础。元代山水画意象造型具体表现为“诗画交融”与“以书入画”。对于书法艺术语言的借鉴与融合,使得元代山水画整体上呈现出“简淡”“空灵”“以少胜多”等美学趣味。同时,元画重抒情笔墨,强调“以意写之”“聊以自娱”。“画魂书骨”与“贵有古意”可谓山水画“意象造型”的一体两面,倪云林“逸笔草草”可以视为对元代山水画“写意性”的一种诠释,它所反映的即是风格表现与内在精神的有机统一。 元代写意山水画为后世山水画的发展开辟了道路,其后山水画的发展越来越倾向于精神写意性。“意象造型”从而作为典范引领中国山水画走向更具民族特色的艺术高峰。后之来者无不在“画者当以意造”的指引下寻求自身的笔墨风格和精神指归。山水画“意象造型”是主观之“意”与客观之“象”的融合。“意”与“象”最终在各自的超越中提升为“意境”。所谓“造化形象本为无情之物”,通过“陋目”立于胸中,“心”通过造化的涵养和充实,再陶铸胸中“万象”使本来无情之物溶解,渗以画家的意识、感情,内营成心中形象,然后以手写心。 魏晋南北朝时期,山水画以独立画种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独立的标志,一是此时的山水画从单纯作为人物之背景的附属地位中解脱出来,走向了审美文化的前台;二是正式的山水画论在此一时期的出现。山水画独立于魏晋南北朝,源于此一时期士人对自然山水的关注。魏晋南北朝的山水审美,已经突破了汉代“比德”说,开始欣赏自然山水本身的美。更进一步,此时的文人士大夫克服了自然审美外在形态的局限,将自然审美的内在精神转化为园林、以物喻人、山水艺术三种审美形式。山水画艺术由此走向了审美文化的前台,极大地丰富、提升了中国古典绘画的精神境界。 纵览中国山水画之发展,历来强调“线”的审美地位,“线”的艺术表现力极其丰富,形成诸多线描风格,如铁线描、兰叶描等。但随着“意象造型”观念的觉醒,画家主体不再局限于对客观物象的纯粹描摹,而是在对自然物象观察理解的基础上进行“移情性”创造:既以客观物象为依据,又超越客观物象,追求“似与不似之间”的象外之意。因此,线描技法也就暴露出它的局限性。唐以后,“墨”的运用日趋丰富、成熟。如王洽的“泼墨”、王维的“破墨”等。对“墨”的运用和探索,丰富了中国画的艺术表现力。在具体创作中,墨的运用与线的表现相结合,扩展了文人写意画的用笔之路,变描为写,以书入画。汉代许慎《说文解字》论述文字六艺中有“象形”一说,周秦之世,文字“象形”意味减少,笔画日趋简化,由象形趋向符号。在此过程中,随着审美意识的注入,书法的艺术性得到彰显。东汉蔡邕论及书法之形、散、势,皆能于书法中领会自然之妙有。书法的用笔来自自然万类的生命节奏和其运动变化的规律,可谓“道法自然”,书家所感悟的正是从事物的表象直抵其内在的精髓、内在的神韵。书法是书家个性、胸次、学识、境界的集中体现。书画之工具相同,道理相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宋元之后,优秀的画家无一不是优秀的书家,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曰:“故古人如大令,今人如米元章、赵子昂,善书必能善画,善画必能善书,其实一事耳。”而对线条把握能力的高低,追求“气韵生动”之境的本领,成为衡量艺术家境界高低的重要标准。  隋唐五代是山水画迅速发展的时代。在绘画方面,此一时期的山水画突破了魏晋时期“水不容泛,人大于山”的局限;在理论方面,对山水画“意象造型”作出富有时代性的阐释。概言之,隋唐五代绘画美学理论重心逐渐从魏晋南北朝关注绘画艺术本身转移到强调画家创造力、张扬画家的创造精神层面来了。  


《易传》的出现使得“易象”走出神学背景,由“易象”到“意象”。受老子哲学的影响,《易传》确认“道”是宇宙的最高范畴,“圣人”取代“神”的地位,标志着《周易》实现了哲学的超越。基于对老子哲学的继承,《易传》提出“观物取象”和“立象以尽意”两个命题。“观物取象”说明了“意象”之来源。《系辞》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意象”是基于对自然现象的观察而得来的,是对宇宙运行内在之规律的把握,是人类感性认知与理性思索相结合的产物。《系辞》曰:“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八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立象以尽意”进一步把“象”与“意”相联系,指出“象”对于表达“意”所独具的特殊功能。
5. 叶朗 主编:《中国美学通史》,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王弼在继承《易传》的基础上,对“立象以尽意”的命题作了进一步发挥,推动了中国传统美学领域中“象”的范畴向“意象”的转换。因应于“得意忘象”观念的启发,中国绘画美学自萌芽时代即始终执着于对“意”的追求。王羲之“意在笔前”、宗炳“澄怀味象”、陶渊明“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等即是此一观念的具体呈现。魏晋书画美学思想标志着写意精神乃是以“意象”为核心,“意象造型”乃是中国绘画艺术之圭臬。
4. 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10. 樊波:《中国画美学史纲》,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06年版; 一、意象探源 论中国山水画意象造型 1. 陈鼓应、赵建伟 注译:《周易今注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