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先生的鼓励我别提多兴奋。改好画,他话锋一转说:“你虽然临摹了一些作品,但只临得貌合神离。象山石的‘皴’法,你没有很好地掌握。其实各种‘皴’,只是表现山体的明暗脉络的一种方法,如披麻皴、斧劈皴等等。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山川就有不同的表现方法,不能拘泥一种具体什么皴法。”
“画本所无,活本所有”,王老为了发现表现大自然的美,曾背负行装踏遍名山大川,深入田间地头,发掘自然美,激发艺术灵感。王老没有去过农场,我带去的棉花、芦苇,甚至不知名的野花写生稿虽然粗劣,“不堪入目”,但都受到老先生的赞赏。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这就是一种原生态的艺术。
1976年初一的清晨,王老带着对生活的眷恋,对亲友的眷恋,对故乡的眷恋,突然像紫藤画一样从窗户飘下去,殒落杭州。
1976年金秋十月,全国人民终于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送上了历史审判台。1978年12月,中国共产党在北京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对“文化大革命”的错误进行了全面纠正。而后,全国范围内对冤、假、错案进行平反昭雪。不久,湖北艺术学院给王霞宙先生平反。王霞宙先生在“文化大革命”十年中蒙受的不白之冤终于沉冤昭雪。
1
“过来,过来!我给你看一张新画的画。” 他一边说一边颤抖抖地站起,从桌边的宣纸堆里抽出一幅画。
展览的前言写道:王霞宙先生的逝世,是我省(湖北省)美术事业的重大损失,他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他的艺术之花将永远在我们心中开放。今天,画家笔下的这些山花野卉,香犹在,露未晞,依然是那样生机勃勃,它有力地证明:只有植根于生活沃壤中的花朵才是真正的艺术;而真正的艺术是永远不会凋落的,这既是对我们的启示,也是对死者的告慰。
我们农场位于钱塘江边,这里是广袤的盐碱沙地,除了知识青年便是无边无际芦苇荡、棉花地、水稻田,及不时飞过的水鸟。改造盐碱地,改造思想,我们白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睡在竹榻上倾听怒吼的钱江涛声。生活很无趣,但大家照样憧憬着未来,物质贫乏,没有教材没有师资,但广大知青还是利用点滴闲余时间学习,昏暗灯光,吱吱嘎嘎的竹塌床,就成了大家的课堂书桌。
楚国故土,故土难离,王老思念家乡,思念故土,有家不能回。看到王老这种情景,我无可奈何又爱莫能助,每到这时我只能和他闲谈一些杭州的市井趣事,民风民俗,企图和他分担忧愁。
“我爸爸就是这个犟脾气,今晚他非来不可,一定要取回画,我又拗不过他。”王阿姨也显得十分无奈。
“小叶,这天送你的紫藤由于画前考虑不周全,局部处理琐碎,不成功。这张我先拿回去,再画一张更好的给你,好不?”
我一听说有画画的“学术权威”,一把拉住他的手连珠炮地问:这个爷爷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带我去认识认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莫提莫提。我现在画也不画,身体不好,连走路都摇摇晃晃,怎么还好教人哪?不行的不行的。”王老边说边使劲摆手,再次回绝了我。
王老哆嗦地站起来,走过来摸摸我的手,心痛地说:“别说了,手都冻成铁条了,快把雪掸掉,莫冻坏了。”待我坐一会儿,爷爷就拿出一张画,这是爷爷生前给我的最后一张画。
到了王老这里,王阿姨连忙帮我掸雪,这时我顽皮地做了个鬼脸:“爷爷,您看我像不像‘白毛男’?”
在杭州短暂的几年里,使我有机会结识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师长。
1980年1月15日-2月3日,中国美术家协会武汉分会在汉口武汉展览馆主办《王霞宙国画遗作展览》,展览前主办单位来函邀请我参观展览。当时我刚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文革”后百废待兴,繁忙的教学工作使我不能抽身赴武汉现场参观王老遗作展览,留下终身遗憾。
我多次看到王老画紫藤,很想收藏并临摹王老的紫藤。
半个世纪前,我初中毕业便辍学下放到乔司农场当知青,一次偶然的机会有幸认识了王霞宙先生,虽然年纪相差近五十岁,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我们却成了一对忘年交,王霞宙老先生是我的恩师也是我倾诉肺腑之言的朋友。
(责任编辑:武汉三度艺术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