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又遍邀东南亚商界朋友捧场,在拍卖中,每幅作品竟拍至数万甚至数十万元。陈德熙惶恐不已,这不成了诈骗吗?犹太人说,NO,NO,日后凡从你手中买到吴冠中作品的都得感谢你。果然,若干年后,吴的作品渐涨至天价,陈德熙也成为华人艺术品商的大鳄。
我对吴冠中先生的认识,有一个过程。
二
其实,吴冠中一直不知道一件事,当时参加笔试答题的批卷人正是陈之佛先生。吴冠中考取官费出国留学,还有一段绵延60年的感人故事。2006年春节,吴冠中收到了来自南京的一封信,是已故杭州艺专老校长陈之佛先生的女儿陈修范教授写来的。信中说找到了她父亲1946年抄录的一份学生试卷,但未署名,问吴冠中是否知道此事。
蔡先生年过八旬,然衣着前卫,他在新加坡仍在从事现代艺术家和艺术品的推介。上世纪他与中国著名画家有很深的交情,为许多大画家拍照,曾举办“留真”中国画家人像艺术展。吴冠中在东南亚声名鹊起,与蔡斯民的策划与推介有一定关系。饭后我们去好藏之美术馆观看印尼商人郭瑞腾私人珍藏的吴冠中精品,这批作品一直在美术馆长期陈列着。
应该说,对吴先生,我没有见过他的原作,更没有见过他本人。之前的所有可算是“道听途说”。直到2007年10月吴先生来杭州中国美院举办“沧桑入画-吴冠中艺术展”,我才见到年近九旬的吴先生。他都快九十岁了,我始料不及。
颇有意味的是,坊间传闻,吴冠中生前作品的炒作之风正开始于香港。
陈之佛赠吴冠中的作品
我们将作品小心装进特意定做的大箱子,小心抬下楼。小区里的老大娘见我们抬走的是吴冠中的画,个个咄咄喊宝贝不已。对我们说:“你晓得不?吴先生的画,一小张就可以换这幢楼!”
这册《云南行》速写本记录了吴冠中眼中云南边陲的风景人情,用钢笔写成。其中就有当年传说吴冠中发现玉龙雪山的记录。“遥看玉龙年年白,更有斜阳面面红”。画玉龙雪山是吴冠中的夙愿,早在抗日爆发时他收到同学李霖灿寄来的玉龙雪山画片,羡慕不已。
回忆吴冠中
第二天一早,大家去北京一个叫方园小区内的吴冠中先生家。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小区,已有一些年头了。小区里的树叶已落光,地上还泛着一些霜,很少有人在外活动,周遭显得静谧肃穆。小楼的电梯又窄又旧,一个中年胖女人无精打采坐在电梯里负责按开关。吴先生的儿子吴可雨为我们开门。先生和夫人朱碧琴双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身穿灰色的咖克,一双大码的运动鞋很抢眼,就像一个朴实的老工人。吴老的头发雪白,干瘦的脸上两眼炯炯发光。夫人患老年痴呆症,脸色特别安详,一只手紧紧攥着丈夫的手。
在这次展览的开幕式上,老人又语出惊人。他说:
夜校中有一个犹太人商人的学生,爱好艺术,两人很快成了莫逆之交。犹太商人鼓励他开画廊,他说不懂做生意的门道。犹太人说,艺术你懂,生意我懂。于是就由犹太人出资在香港开了一个画廊,让陈德熙到大陆收购作品。
吴可雨先生来杭州参加展览开幕式。我陪他到龙井喝茶,他对我说:“很多人对父亲都不了解,大家只知道他的画价很高。我希望这个展览可以告诉大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怎么样的艺术家!”他说,母亲朱碧琴患有老年痴呆症,至今还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母亲现在有时候清楚有时候糊涂,每天都在问“他怎么还不回来?他今晚回不回来睡觉啊?”她一直以为她的丈夫还在住院,每天问,问完了就忘。
我们将画箱装上车,我与同事蔡荣随车押运,离开北京,马不停蹄,过河北、山东、江苏,直奔杭州,于12月5日凌晨抵达浙江美术馆,作品安全入库。
吴冠中与香港,是不是与这个传说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世人蚁慕膻,日积膏粱腻。安得大黄汤,稍涤万觞秽。
吴冠中与香港,是不是与这个传说有关,就不得而知了。”
吴冠中对新加坡有感情,也许是他在这片土地获得更多的激情,他的作品风格在这里找到更为契合的审美观念。他向新加坡国家艺术馆捐赠上百件作品,当时曾引发“是否爱国”的争议。对此,他说:“新加坡是我尊敬的一个国家,它的道德品质介于中西方之间,文化与中国接近。我把画捐给它,希望促进其对美育的重视。”他的儿子吴可雨后来还在新加坡定居下来。
1980年代初,吴冠中的这种“不中不西”的艺术风格在国内一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浙江美术馆的吴冠中作品曾受邀到无锡博物院举办展览,令我意外的是,作为吴先生家乡的无锡博物馆竟没有吴先生的作品。吴先生向国内外艺术馆捐献了那么多作品,唯独不捐给家乡,令人匪夷所思。
11月初,吴可雨先生来电表示再向浙江美术馆捐赠其父亲1978年在云南写生的《云南行》速写册一本,共48页。11月5日我再次来到了北京方园吴先生那个朴素的家。朱碧琴老太依然是平静坐在沙发上,微笑着向我们致意。吴可雨说,父亲走了半年了,母亲还不知道,一直就这样坐着等着父亲归来。
“母校教育我‘美’,这是其他美术学院所不能比的。如果只是教我如何画得‘像’,那就是侮辱我,毁了我的一生。我们的学校是艺术的,而非技术。”
最引人眼球的,还是吴先生与张仃先生关于“笔墨”的论争。很多人对吴先生“笔墨等于零”论断的前提忽略不见,我甚至视之为不懂中国画的外行笑谈。正如陈传席给吴先生的定义:“他说中国式的英语。”但他又肯定说,吴冠中画画虽是不深入的,但比那种千篇一律的、重复“传统”的画,价值高得多。有一次,我与女画家王少求闲聊,谈到吴先生。她说,用老的规范来评判画画,就好比以城市的交通规则去规范一个在荒山野地开荒的探索者,能行得通吗?而吴冠中先生正是这样的拓荒者,对吴先生来说,传统笔墨就是城市的交通规则,自然也就等于零了。王少求的话给我很大的启发。
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吴先生的家不是一般的窄小逼仄,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大家几乎不容转身。没有地方可供作品点交,我们只得将茶几抬至门口的过道,将窄窄的过道塞满。这茶几的面是一块厚玻璃,可与桌架分开,一般人家早已不用了。
风筝空际翔,一线手中引。作画岂不然,人天联系紧。
以下为《回忆吴冠中》全文:
种橘尚不迁,食奈有不死。好求枣如瓜,莫变橘为枳。
如何将这批作品安全运回杭州,我受命制定接收的方案。为保证藏品安全,我们向浙江省武警总队求助,实地到武警总队落实运输车辆和人员。“能不能带枪押运?”我问。因为是进首都,按规定不能携带枪支,但参与押运的10名战士个个孔武有力。我刚看过一部很精彩的电视剧《武装押运》,一路上特别兴奋。12月3日晚,参与接收的美术馆人员和负责押运的浙江武警总队直属支队10名官兵按时抵京。晚上在宾馆看电视,新闻报道李瑞环藏的一张吴冠中作品拍得慈善款2700余万元。想想,明天我们这一车作品要多少钱啊。
吴冠中《周庄》
这次,我很欣赏赞同吴先生的这些话,他是真诚的。带着对他的尊重,我认真观看吴先生展览的作品,无论油画、彩墨画,皆具中国画传统文化之精神,意境深远。其水墨画,就其线条,也并非“等于零”。我开始对吴先生的认识有了很大的转变。
有一件是新加坡已故书法家、诗人潘受先生写给他的诗卷,写的是草书,很多字不易辨识。不知是不是老先生要考考我,他对我说:“你懂书法,回去释给我看看。”潘受的原诗是十绝句,写的是赞誉吴冠中的成就,诗曰:
捐赠给浙江美术馆的油画作品《眼》。
奇逸林风眠,孤峭潘天绶。青出二子蓝,复自辟户牖。
吴先生早年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因此现在的中国美术学院可算他的母校。杭州展览后,2009年秋,吴先生有意向浙江捐赠一批作品和一些藏品。浙江省省长吕祖善率省文化厅厅长杨建新、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浙江美术馆馆长马锋辉等一行专程赴北京吴先生家中,向他表示感谢,颁发收藏证书。
“1980年代初,南京艺术学院教师陈德熙辞职去了香港,平时任夜校老师,教一些中国书画的知识,收入平平。
直到1978年,吴冠中才专程去丽江写生。在吴冠中的笔下,显然云南边地少数民族的美丽让他神采飞扬,在速写本最后有一首他写的《西双版纳即景》诗:“香蕉芒果人家绕,林密藤多书狂草。最是竹楼惹画师,傣家少妇肢腰俏。”几年后,我也曾来到丽江,见到了玉龙山下的吴冠中雕像,丽江人说,吴先生是玉龙山的“山川知己”。
林风眠赠吴冠中的作品
吴冠中作品捐赠点交中
比如陈之佛的作品,抗战期间,杭州艺术和北平艺术合并于四川,当时吴冠中毕业留校任助教,得到校长陈之佛先生的关爱照顾,陈先生对吴冠中十分赏识,在吴冠中的回忆文章中,他把陈之佛视作慈父般的恩人。1946年,吴冠中与朱碧琴在南京结婚时,陈之佛是证婚人,并画了这件《迎春》作为贺礼。这一年,教育部办理本年度留学生考试,选派一百多名留学生赴欧美,其中只有两名美术的名额。吴冠中以全国甄选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第二年赴巴黎留学,开始了他艺术人生新的一页。
三
(责任编辑:武汉三度艺术机构)